這一練就是三日夜。

七七叼著伽倻草，抱劍坐在往生澗的礁石旁，望著雲朵捉弄著無枝可依的月牙，心中很是些洩氣。這幾日她不眠不休潛心琢磨，然而她的劍法空有形而無神，她學得皮毛，卻始終得不到精髓。

這劍法終究不是一朝一夕便可學成。伽倻草的苦澀在舌尖融化，匯成一聲長長的嘆息，隨夜風蒼涼而過。

身後悄然升起悠揚的笛音，她回頭，看見長離臨風而立，衣袂若翻卷的浪花，素白的玉笛上月色流淌。笛音婉轉，一聲悠揚的長嘯盡顯英雄豪放，將她心中的抑郁滌蕩個幹凈。

月色下，夜長離那副好容顏上依舊沒有什麽表情，可她隱約見到他眉眼微微上揚。那般傲氣，那般灑脫。一如她少時的憧憬。

上神該是要動身了，把那壇藏了千年的杏花酒一寸一寸推給長離，她絕望的想，賠了夫人又折兵大抵就是說她了。

夜長離接過七七的獻禮，掂了掂，揮手將酒收入囊中。擡頭看見七七一臉視死如歸的悲壯。

“罷了，若是不帶你去，你也無心練劍。”

七七楞住了，不敢相信長離如此爽快，她猶豫的問“那長生……”

“以你的修為，再練也不過如此。”

當真是瞧不起她！但想夜長離既以應允她跟隨，七七決定大度一回，不同他這著尊冷冰冰的大神計較了。於是她心滿意足地抱起手中的劍，雀躍到長離身邊，一路歡呼。

夜長離巧她如此興奮，心情也跟著有些輕快，“七七。”

“你該不是要反悔吧。”七七一臉狐疑。

“把這個吃下。”夜長離不由分說，將一粒赤色丹藥塞進她嘴裏。

一股奇異的暖流從頭頂至腳下，然後漫過指尖，七七好像被太陽包圍一般，只聽耳邊傳來上神一聲輕嘆：“你這修為怎麽跟無底洞一樣，吃了這麽多丹藥竟然沒有一絲長進。”

若是被上神知道她並沒有吃那些丹藥，不知道會不會生氣，也不知道上神生氣時會是個什麽表情，七七偷偷想。

此番她一去赤吾不知何時才回，雖然封神祭禮一事夜長離已請了息溟籌備，但大小這裏也是神域了，還有諸多事宜待為處理，雖然目前不過是同往常一樣調節各路妖仙的家長裏短，七七還是仔細交代了槐樹老仙一番，請他多多費心。

南封最近聽說不周有靈狐出沒，正打算告別去捕捉靈獸，聽說七七要遠游，甚有興趣，但一聽她要去昆侖神域，便悻悻的放棄了，到是他座下的小黑，嫌棄的看了眼南封，死死咬住七七裙擺，偏要與她同行，氣的南封直罵小黑是只養不熟的白眼狼，但一想他的小黑也不是尋常神獸，關鍵時刻許會護著七七，便讓它跟著去了。

塗靈在三界的盡頭，千萬年來都是鳥不拉屎的荒涼地界，不論是去哪，都是有些距離的。譬如要去趟三十三天，光騰雲便要耗掉大半日的光景。此時七七坐在雲頭，看著下面光景變換，面上涼風襲過，心中甚是喜悅，然後慢慢沈澱，醞釀，發酵出一絲陰謀陽謀的味道。

“上神是不是早就想好要帶七七走著一遭？”七七很不確定的問。

夜長離不答，眉梢卻染了一絲笑意，還不算笨。

所以他早就算計好那壇千年的杏花釀了！

還讓她在絕望中苦練了三天的長生劍！

怎麽三萬年前她沒發現他竟是如此老奸巨猾！

“夜！長！離！”

她終於忍不住喊了出來！

夜長離看著眼前的少女，紅衣怒發，咬牙切齒，像只好鬥的公雞。

活潑極了！

七七賭氣坐在雲頭上不再說話，看著夜長離一路翻山過海。昆侖一帶雖不比三十三天遠，卻委實不如天界好走，夜長離一會施法辟火一會拈訣避水，行了大半天，還是在昆侖神域外面的雲霧裏折騰，折騰的她都不氣了。

看著下面聖域一片雪白大有神聖不可侵犯之意，七七暗嘆別人家的神域才像個神域。

“我知道各仙族都會施法設下各種結界，以防外人隨便進入。可萬萬不曾想到昆侖竟然會有這般多的障法。若是要我硬闖這裏怕是要耗掉半生修為罷。”

“到也不會。昆侖九山，各族各守一山，一族一陣而已。剛剛的火海便是赤吾火浣獸一族設下的。”

七七咂舌，暗暗決定回去讓塗靈各路妖魔神仙每人來設一道結界，絕不能在氣勢上輸給他人！正琢磨著，七七發現長離停住了雲頭，兩人晃晃悠悠落到了山腳下。她探頭，腳下遼闊一眼萬裏，不是落寂的白，滿眼繚繞盡是春色。

“就是這裏了？”七七愉悅地邁著大步，走了幾步回頭見長離還在原地不知在想什麽，又折回去拉著長離的衣袖向前。

“剛剛我們走過刀山火海，又渡了苦海和枯木迷陣，被颶風吹被雷電劈，摸過黑也墜了血霧陣，應該分別過金、火、水、木、水、風、雷、影、霧八大結界。”七七兀自算著，“應該還有土之結界未過吧？不知這土之結界要如何過。”

“已經過了。”

七七費解：“什麽時候？在哪裏？”

“此時此地。”夜長離負手，一臉高深的看著七七。

七七傻眼了，這清空萬裏，哪裏有結界的樣子？莫非是障眼法？七七回頭盯著剛剛走來的一路，碧空綠岸，清風細柳，除了小黑還在那裏打滾，並無甚不同。

清風？

七七仔細辨別這拂過發間的風終於察覺有不同了。不過微毫之距，這兩處的風向卻是截然不同。

此處當真是有結界的。

“土之結界，是這九大結界之最，固若金湯，堅不可破，同其他結界不同，非攻而守。”

“你說這結界固若金湯？我們是怎麽過來的？”七七費解的看著長離。

夜長離看了眼七七，意味深長道“你當日又是如何破了我的結界的？”

七七吃癟，一雙眸子無辜的閃著。她倒是忘了還有這檔子事兒了，她抱著小黑再次穿過結界時，兀自嘀咕著，真是個愛記仇的上神。

不過關於此事，她也甚是費解。猶記幼年她一次闖禍，夫子氣的胡子直顫，在她身邊劃了個圈，讓她好生在裏面背書。她一度以為她將夫子氣的糊塗了，便老老實實在那見方的小金圈中背書，背至中途，她很是饑餓，因她安奈不住那蠢蠢欲動的胃，便偷偷跑至後廚偷食，好巧不巧，被夫子抓了個正著，夫子當日的表情很是驚恐，指著她瞪了半天，好不容易才憋出聲，“你，你，是如何出了老夫的結界的？”

那時她才知道這世間有種法術稱作“結界”，結界之內，不可隨意進出，卻偏偏奈她不得。

七七尋思了半天，問夜長離，“上神見多識廣，可知有哪支仙族是不懼結界的？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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